“那几年,眼看着一拨又一拨人乘兴进来,但又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66快充CEO唐旭日在充电桩行业已然打拼4年多,他回忆起头几年残酷的淘汰赛,笑称自己是“游戏晋级的幸存者”。
有数据显示,2017年我国大概有300多家充电桩企业,但到了2019年,50%的企业已经倒闭或退出这一行业,还有30%的企业在盈亏平衡线上挣扎。瑾圣新能源科技总经理金正文告诉中新经纬记者,现在充电桩企业的现状是只卖充电桩不运营充电站,交由第三方运营,“真正能通过电费差价实现盈利活下来的企业真的很少。”
如今,充电桩作为“新基建”的七大领域之一,行业再迎来利好信号。历经洗牌之后,留下来的企业尤其是中小运营商或也面临抉择,是变现离场还是加大投入?“危”“机”并存,他们能否乘上“新基建”的东风?
“跑马圈地”引行业洗牌
2016年,唐旭日选择创业,辗转于杭州和深圳之间,彼时他所选择的充电桩行业正处于高速增长期。
推动充电桩行业一个关键因素是新能源汽车市场的爆发。2014年,中国新能源汽车累计销售7.4万辆,比2013年1.76万辆的销量翻了四倍有余。与之配套的充电设施成了刚需。
随着2014年国家电网宣布全面开放分布式电源并网工程与电动汽车换电设施市场,充电桩市场的大门正式向社会资本开放。如今公共充电桩领域排名第一、第二的特来电和星星充电也在那一年成立。
2015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加快电动汽车充电基础设施建设的指导意见》,计划到2020年基本建成满足超过500万辆电动汽车的充电需求的规模。
政策和补贴利好下,资本蜂拥而上,掀起了一阵充电桩建设狂潮。三年内,充电桩数量随之暴涨。根据国家能源局统计,截至2017年底,中国各类充电桩达到45万个,其中私人专用充电桩24万个,公共充电桩21万个,保有量位居全球首位,是2014年的14倍。
唐旭日回忆:“非常像太阳能、光伏行业初期,虽然入局者很多,但要挣快钱的公司都在玩票,没等暖场人就撤了。”他表示,这和早期充电行业的发展模式有关系,有人冲行业补贴来了;也有人玩资本扩张、一昧追求规模,而运营和设备维护滞后。
早年,在充电桩领域还有这样一个经典段子:车主开车找充电桩,找着找着把车就开到了荒郊野外……不少分析指出,许多企业因为扩张途中盲目建点,导致资源分配不均,利用率也很低,投入和回报很难成正比。
近几年的数据也显示,充电桩的闲置率最高时超过90%。“跑马圈地”的模式引发洗牌局面。特来电品牌总经理赵健曾表示,2017年我国大概有300多家充电桩企业,但到了2019年,50%的企业已经倒闭或退出这一行业,还有30%的企业在盈亏平衡线上挣扎。
“充电站赚钱没有那么简单”
被视为“重资产”运营的充电桩行业,盈利难问题一向备受关注。直到2019年4月,市占率第一的特来电才宣布实现盈利。特来电董事长于德翔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特来电投了这几年亏了8亿,别人想干这个事不亏5个亿休想做成。”
金正文也直言,按照以前的模式来运营,在充电桩市场布局单个城市至少要过亿的资金才能玩得动。“很多企业一开始都是拿着几个亿私募融资进来的,最后都败走麦城。”
“最‘烧钱’的部分是基础建站成本高,尤其是直流桩,一般一个快速充电站6~8个桩,建站后期仍需要投入负控费、增容费、基础电费等高昂的维护费,总体千万起计。”金正文说,“有些企业一下就拿下多个充电站的项目,可想而知投入得有多大?”
而走流程、审批周期长,让很多企业没撑到盈利光景。“你钱投进去了,地也拿下来了,但是在审批这边卡了半年。一般一个大型充电站的审批是三个月到半年,然后采购或验收又要审批,兜兜转转花上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国家的补贴也没有拿到,因为还没通过检验,也没赚钱,就只能在干耗。”
最后,在落地运营过程中,还可能会被物业公司“卡脖子”。金正文调研发现,充电桩要进到小区里,涉及多个利益方,也必须得交“进场费或管理费”。他指出,部分企业建了几百个甚至上千个桩,但是它面临着每个月的巨额管理费,最低一个车位300元~500元,繁华区域的甚至更高,一年下来也要上百万。
据天风证券研究报告,运营类充电桩静态投资回报期平均为5.74-9.57年。大多数企业在等来盈利之前,就要先面对充电桩老化、淘汰等问题。
“总体算下来,花了近千万建了一个站,闲置率又高,仅靠充电服务费和补贴来回血,如果没有车源来充电一个充电站根本没办法长期维持。导致规模越大亏损越大,所以说都知道充电站赚钱其实没有那么简单的。”金正文感慨。
中小企业求生
所以,充电桩还是不是一门好生意?多名业内人士反映,目前充电桩市场日趋“冷静”,行业格局也稳定下来。
《2019-2020年度中国充电基础设施发展年度报告》中显示,特来电、星星充电、国家电网、云快充四家占据了70%的公共充电桩,前8家覆盖的充电桩占总量的90.2%,其余运营商只占9.8%。
在行业头部企业占比严重的情况下,剩下的中小企业如何求生?唐旭日表示,充电桩行业事实上还处于发展早期,商业模式仍在不断打磨和完善。“第一阵营”企业因为巨额先期资本投入,“先做大、在做强”,仍处于微利或亏损或的状态。
所以他一再强调,中、小型充电运营商一定要在发展过程中寻好自己的细分赛道。他将66快充的主营业务定为专为大B端(能源企业)提供充电站的选址建设、数字平台互联运营和维护等,一门心思做好现代能源零售网络营运。
以他的话来说,充电行业必须从“野蛮生长”跨入到“精耕细作”的时代,从极致运营中要效益,这也是他们的发展空间所在。
唐旭日透露,去年66快充已跨过盈亏平衡线。目前长三角和华南2000个快充单元在稳定运营。而探索过程中,他时常感觉“心累”。他笑称,这几年该踩的“雷”都踩过了,“创业过程中没想过放弃那是在吹牛。”
2018年年底,唐旭日与一家知名机构签好了投资合作协议,几千万融资却猝然“告吹”,对方突然取消投资计划。他和团队都懵了——公司现金流断裂,所有的发展计划全部打乱。咬紧牙关,他和几个合伙人四处筹募资金。硬撑了五个月,才落实下一笔融资。
还有一次,他们跟进一个充电桩项目将近一年,却因为服务方临时更换管理团队,几千万的项目在“临门一脚”时被推翻重来……
此外,由于充电桩行业仍是新兴领域,行业环境、技术路径、用户习惯瞬息万变,这也成了唐旭日最头痛的问题。“人格分裂似的,一边要高举高打,一边要降维打击。”
一系列问题困扰着他:用户的哪些需求是有效需求、哪些是伪需求?将来充电场景向哪个方向平移?是‘强需求强场景的’大站还是‘便利就是一切’的小站?在国贸办公楼楼下和望京的家里车库之间选,哪个更好?谁喜欢慢充、谁喜欢快充?多快才叫快?慢充中未来胜出是交流充还是无线充?……
探索、试点、求新求变,唐旭日没有别的选择。
金正文也正在为新的产品落地寻找下一笔融资。自瞄准行业的痛点后,他带领团队研发出可移动式的充电桩,主要针对地下停车场、高速公路服务区等“盲点”区域,且无需审批的优势也让建设和运营成本直线下降。
“对新入局充电桩行业的玩家,我觉得首先他们要摸透这个行业的特性,作好方方面面的心理准备,另要有足够的资金才能进来。”结合自身的创业经验,金正文发出感慨。
乘新基建东风?细分赛道上竞争更激烈
对日见起色的充电桩创业者们来说,疫情又给他们增添了一道关卡,正从不同程度上影响着他们的步伐。
疫情期间,由于人们出门受限,唐旭日透露,公司业务最差时缩减至正常水平的15%以下。目前恢复到六、七成。现金状况也必须按最坏的打算来紧缩开销。“公司主要管理者已经将薪水降至一块钱,至少得过了这半年,等到疫情完全稳定后。”
而对金正文来说,他原计划在春节后促成的融资进展也受到影响,不得不推迟。新产品在合肥的展厅正在推进中,而疫情也拖后了原先的计划。
挑战的另一面,是正在刮起来的新基建东风。今年3月,充电桩建设正式被纳入“新基建”七大重点领域。行业再度变成新风口。
近日,特来电完成了总计13.5亿元的增资,新引入了鼎晖投资以及国调基金;宁德时代成立合资公司上海快卜新能源,主营新能源汽车充电桩业务;蚂蚁金服也入股了充电桩运营企业简单充,占股比例达到33%,成为其第二大股东。
4月14日,国家电网透露,今年计划安排充电桩建设投资27亿元,新增充电桩7.8万台。南方电网近期也已明确未来4年将在充电桩领域计划投资251亿元。业内普遍预测,充电桩建设即将迎来爆发式增长。
金正文希望自己的新产品能搭上这股东风。“充电桩的维护就是更换功率模块,其实就等于要重新更换充电桩。目前很多头部企业很大一部分设备老旧和物业的合约即将到期,在‘新基建’的势头下,如果加大场站投入或更新产品,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机会。”他对公司的未来备感信心。
而唐旭日却形容自己的心情是“冰火两重天”,“一方面这个行业正在风口上,这无疑是好事。但其实并不是说所有的人都是雨露均沾的。”
“行业新的一轮洗牌可能也要开始了。”唐旭日称,“国有资本会在‘新基建’承担更重要的角色,也有大型的运营商,会转身更专注地去做充电设备。而营运管理输出会越做越细,这也会迫使很多公司要进行重新的定位和转型,细分赛道上的竞争也会更激烈。”
虽然有政策大力支持当然是件幸事,但唐旭日也希望将来的行业补贴政策要偏重充电营运,而不是单纯鼓励充电设施的建设。这样更有利于避免低水平上的激烈竞争。“有补贴的行业都不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行业。”
“好的机会、坏的挑战,每时每刻都有,要看你自己的眼光在什么地方。你一直聚焦在很明亮的地方,你的脚步也会走得很明亮。对我来说,可能已经度过了这个行业最动荡、最困难的一段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