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能源价格暴涨的原因,德国专家和媒体有不同的解释。综合来看主要的解释有:第一,世界范围内后疫情时期的经济复苏和由此产生的全球强劲的能源需求,这是欧盟委员和德国政府的首要观点;第二,俄罗斯和欧佩克及掌握着天然气和石油的龙头,不向市场投放超过绝对必要数量的石油和天然气,德国政界和其他主流声音特别指责俄罗斯为了加速北溪2输油管道的批准和投产而故意不增加供给;第三,欧盟绿色新政和德国气候保护目标的步子迈得过大,可再生能源供应跟不上,同时二氧化碳价格不断上涨。将这一解释作为德国及欧洲能源价格上涨重要原因的声音在德国虽然还不算大,但是结合欧盟层面其他成员国对待化石能源严重的立场分歧,质疑可再生能源和激进的气候目标这一态度已经对德国民众心理和政策制定者造成一定干扰。还有德国经济学家认为,欧洲央行的零利率政策也是造成能源价格过快上涨的部分原因。
有观点担心,这样的价格大幅增加不是短期效应,可能意味着较长时期能源市场的剧烈波动,进而对经济和社会带来长期不利影响。德国有媒体评论:即使能源价格危机的急性症状在明年春天消失,能源市场的动荡可能只是德国和其他国家民众和企业长期负担的开始。不过,也有德国和欧洲其他国家的官员和经济学家认为,这轮能源价格危机仅仅是短期现象,随着2022年预期的全球通货膨胀率降低,能源价格也将回落。
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现象,能源价格危机都会对当前和未来造成影响。
其一,能源供应安全受到威胁。德国和欧盟的化石燃料高度依赖进口。德国经济部的能源数据显示,德国一次能源消费中硬煤和石油100%依赖进口、天然气进口比例为99%。而欧盟消费的97%的石油也都必须进口,其天然气对进口的依赖程度为90%。
其二,更多普通民众陷入“能源贫困”,为新的社会问题埋下隐患。根据德国能源和水工业协会(BDEW)的数据,德国几乎50%的家庭使用天然气取暖,还有大约三分之一家庭使用燃油。今年冬季,大量低收入人群将受到价格冲击。虽然目前德国的电力和天然气供应商通过长期采购将用户的风险尽量降到最低,但这并不能完全弥补当前的负面效果。对于德国私人用户来说,今年上半年的电费和煤气费虽然增幅不大,为4.7%,但是电力批发市场价格的剧烈涨幅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在终端客户显现出来。有些欧盟国家受到的影响更大,欧盟劳工专员尼古拉斯·施密特(Nicolas Schmit)说,欧盟已经有数百万人口身陷“能源贫困”。
其三,德国退出核电和煤电后的能源缺口将使德国短期内更加依赖天然气,这又可能进一步推高能源价格。今年年底德国关闭最后六个核电站中的三个,明年关闭最后三个核电站,届时德国将完全退出核电。根据此前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的试探性谈判文件,未来德国可能将淘汰煤电提前到2030年。
其四,能源价格的快速上涨正在对德国工业产生影响,并且造成欧元区的通货膨胀率继续上升。根据联邦统计局的新数据,9月份,德国制造商提价幅度创近50年新高。与去年同期相比,生产者价格指数(PPI)上升了14.2%,是1974年10月以来最快增速,而造成这一状况的主要原因是能源价格跳涨。工业用电和天然气价格的快速上涨意味着钢铁和金属加工领域的许多中型工业公司将不再能够在德国进行生产。德国钢铁和金属加工贸易协会警告,作为“德国工业骨干”的中小企业正在消亡。虽然经济学家认为,目前德国和欧元区的通胀是暂时现象,但是人们对更高通胀的心理预期,会启动典型的工资-价格螺旋,从而推动实际通胀。德国目前的电力成本位居欧洲前列。
其五,能源价格危机重新点燃德国和欧盟关于核电的讨论。虽然反对核能在欧盟内部仍然占多数,但是在10月26日欧盟专门针对能源价格危机召开的特别峰会上,法国呼吁扩大欧洲核电,认为这将有利于促进欧盟能源独立和实现绿色新政的气候目标。欧盟委员会主席乌苏拉·冯德莱恩表示,欧盟需要核能作为一种“稳定的能源”。另外,波兰和捷克等10个国家主张在欧盟层面将核能投资列为“绿色投资”,力图推动将核电纳入欧盟的碳中和计划中。在这一议题上德国、奥地利等国持反核立场。对于欧盟委员会将作出的关于核能是否应被归类为过渡性绿色技术的决定,德国新政府的定位至关重要。
到目前,在德国联邦议院中唯一公开批评退出核能并希望扭转局面的政党是极右翼阵营的德国选择党。然而,由于能源价格跳涨,民众出现不满情绪,在RTL/ntv电视台10月19日趋势晴雨表民调中,42%的受访德国群众认为关闭所有核电站是一个错误。
如何应对当前能源价格危机?在德国国内,政策决策者表示在短期内应通过供暖补贴和能源减税来应对,政治必须缓冲价格上升带来的短期困难和危机,特别是对低收入家庭,避免产生社会后果。但从长期视角看,德国政府和主流能源专家的表态非常清晰:当前化石能源价格暴涨利好可再生能源发展,也符合碳中和计划中通过提高碳排放成本来实现减排的初衷。因此唯有大力扩建可再生能源项目,减少化石能源依赖,才能从根本解决化石能源价格暴涨带来的危机。因此德国新政府需要应对的挑战是一方面短期缓冲能源价格的社会后果;另一方面,不能让价格信号在气候和能源政策领域失效。但是新政府希望通过扩建可再生能源项目实现气候目标同时解决能源价格问题的想法,与相关政策所需巨大资金缺口之间存在较大矛盾。
欧盟层面,由于能源价格上涨对不同成员国的影响程度不同,加上本国能源结构各有差异,因此关于应对能源价格危机的出路,成员国之间出现明显裂痕。包括德国在内的一些北部成员国拒绝将欧盟气候保护计划与能源价格上涨联系起来,并警告说不要干预能源市场。短期措施足够应对眼前危机。以法国和西班牙为代表的南部成员国敦促更多干预市场,希望彻底改革欧洲电力批发市场的价格建立机制,旨在将电价与天然气价格脱钩。还有波兰和匈牙利等国将价格上涨归咎于欧盟气候保护计划所采取的措施,包括欧盟碳交易市场。另外,欧盟委员会提出联合采购天然气、共同储备能源等建议,都遭到一些成员国的反对,加上对待核电的不同立场,目前难以看到欧盟制定一个长期、统一的应对方案。
总而言之,德国新政府面临的挑战既来自国内,也来自欧盟。作为反对核能、支持激进气候目标的新政府将要经历巨大的压力和能力测试。德国能否继续在欧盟发挥领导力,推进欧盟绿色新政按计划实施,还要面临重重障碍。